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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2章 端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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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間王夫人過來,賈母便留下她說話,王夫人趁機把襲人的份例身份稟明了,只言語裏把時候往後說了兩年,想著到時候賈政若到賈母跟前再說此事,也有有個遮掩。賈母點頭不語,只道:“聽說你把小戲們都打發出去了?果然是我當日疏忽了,只當個玩意給她們姐妹們的,卻惹出什麽大事來了?”

王夫人這才省過來,自己那時一心顧著打發妖精們清理幹凈了去,卻忘了這原是賈母給的人。如今這般做了,卻是打了賈母的臉了,一時坐立不安起來。

賈母又道:“在寶玉院子裏的或者有不合適的,怎麽連雲兒同琴兒的人也不問一聲就都給領走了?不知道的不說是你好心替她們思量,倒像咱們家眼裏沒人似的,給了人的丫頭們說打發就打發了。”

王夫人訥訥難言,賈母接著道:“且這幾個還是伺候過姑娘們的,不曉得你拿什麽道理攆的人?這話若傳出兩句去,可是好說不好聽的。”

王夫人汗涔涔而下,還沒回過神來,聽得賈母聲兒道:“還有打發了去做尼姑的呢。你可知道那庵堂裏出入的都是些什麽人?往後咱們府裏的話說不定就哪個打聽了去了……”

王夫人到底撐不住了,一下跪倒在地,低泣道:“原是那日老爺打外頭回來,不曉得聽了誰的挑唆,竟是疑心之前園子裏撿著的東西是寶玉身邊的人的!我氣得發昏,又沒得辯駁,便索性去把裏頭但凡不安分的都攆了出去幹凈!

那幾個小戲從前老太太同我們不在家時,就四處挑事,又是同自家幹娘吵架的,又是拉幫結夥同府裏老人相鬥的,還有在園子裏燒紙、往院子裏引人等等事情,媳婦並無一句謊話。一時聽了這些,氣得不成,就越性心想著索性都打發了出去幹凈。

原是讓她們幹娘來領了家去各自配人的,偏有幾個又鬧起來,只說不肯配人,要絞了頭發當姑子去。恰好水月庵同地藏庵的兩位師父在,就說放人修行也是積福之事,我聽著正沒心緒,就應允了此事。如今聽老太太說了,才曉得竟是媳婦思量不周,行事魯莽了,還請老太太責罰。”

賈母嘆息著點點頭道:“你知道你素來老實的,只耳根子太軟,聽人說什麽就是什麽。這回也不是怪你的意思,如今鳳丫頭臥床,你一下子要操持這許多事,難免有顧不過來的地方,也是情理中事。我想著,總這麽著也不是個事兒,如今還能讓三丫頭幫著你些兒,只她到底也是要出門的,倒不如……倒不如好好想想寶玉的事兒……”

王夫人一驚,心說這個時候說起寶玉的親事來,自己哪裏還有說話的份兒?何況賈政那裏也正疑心埋怨這自己。思量半日,才道:“老太太前番不是說過寶玉不宜太早成親的?如今……”

賈母猜到兩分她的心思,欲再細說兩句,實在提不起那個勁兒來,遂嘆口氣道:“我不過這麽個意思,你心裏自打算著吧。”

王夫人見賈母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,才略安了心。

及至她離去,賈母在榻上坐了良久,長嘆一聲,才揚聲喚人進來伺候。

家族運勢,固然有其冥冥中難言之勢,更有眼前明明可見之人。看這賈府,賈母年事已高,便是如今提了口氣上來,到底也管不得全部。往下邢夫人王夫人兩個,一個孤拐性子,只一句無兒無女無冤家,萬事都不比自己手裏能摳住的銀錢要緊;一個耳軟心急,做事常憑一時意氣,全無大局之念,尋常時只揣了手當菩薩博個良善之名,事來到便胡亂抓個法子只求應付為要哪見丁點應變之能。

鳳姐雖有才,卻不得其正,如今自家屋裏還不消停,更何況近年來總不免七災八難的,也難指望。李紈從來尚德不尚才的,什麽東西骨碌到她腳跟了她或者伸手扶一把,要她往外來住持大局,難!一則她身份有礙,二則恐怕還不得上頭的心思。如此一算,還真是得指著寶玉的媳婦了。只寶玉有個當著娘娘的親姐姐,自己又是個有造化的,這親事牽扯甚大,也非一時一刻得定。

賈母思量半日,醒過來時恰聽外頭風聲颯颯,夾著雨打窗欞,一時忽覺如置船中,大有風雨飄搖之感。轉日就覺得有些腦袋發沈,連請了禦醫來看診熬藥,也到底將養了好些日子才漸漸緩過來。

又說王夫人經了這幾日,想著自己勞心勞力,竟是處處不討好,一時難免心灰。加之這一段外頭官員變動的厲害,王子騰夫人那裏一時也沒空到她這裏走動。鳳姐病著,薛姨媽正操心薛蟠的婚事,竟不得一個能說話的人。

再看眼前,只玉釧兒一個鋸了嘴的葫蘆,從前最是知冷知熱的彩霞已經出配,彩雲早已亡故,金釧兒雖依舊殷勤勤謹,到底換了身份了。如此算來,竟也越發孤清了。

這也還罷了,最要緊一個,寶玉因那日見了王夫人的雷霆手段,未免想起從前金釧兒時候的事兒來,心裏對王夫人多了幾分畏懼,常日裏言行難免就帶了出來。王夫人見他晨昏定省雖一日不差,神色間卻遠不如當日偶爾撒賴糊弄時候親近了,也只好安慰自己大約是經了此番幾件事情,知事長大了的緣故。話是這麽說的,自己又哪裏那麽容易騙了。

如此幾日,竟也身上懶懶的起來,請了幾回太醫,換了幾回方子,只不怎麽見效,只說要靜養。

若是換了往日,這時候正該鳳姐一肩挑的時候。只如今她身子雖好些,也未痊愈,更有一層旁人不知的心灰意冷,便也照樣臥床。無奈,只好李紈同探春多分擔些,再讓尤氏過來幫忙看著點。

這日宮裏來了人,李紈尤氏只好把人引到王夫人處,待人離去,王夫人便讓人尋了鳳姐來,問起賬上能動用的銀子來。鳳姐無奈道:“賬上原有那幾千兩都在老太太壽辰那一回使盡了,之後的幾樣使費還是拿了東西押來的,如今要等九月份幾處商鋪莊子上的租子上來才有了。”

王夫人皺眉道:“沒有旁的能動用的了?如今是要緊時候,耽擱不得。”

鳳姐還是搖頭。見王夫人不得法子,便道:“如今我那裏也都靠幾樣陪嫁拿出去押了周轉,饒是這樣,一個不接頭還得折了兩樣去。那屋子裏的自鳴鐘,到現在也沒得銀子贖回來。”

王夫人聽鳳姐這麽說了,也不好再催逼,且賬上的事兒她也盡知的。無奈只好等天漸黑時,又從後樓上搬了兩箱東西出去,押了兩千兩銀子來往宮裏打點去。

賈赦那裏,自迎春接了家來,饒是他腳傷未愈,就催著邢夫人各樣操辦起來。邢夫人問了一句,他便道:“如論如何,年內需得完事才好。”

邢夫人急了:“老太太如今就怨我們不經心,老爺這般著急行事,只怕越發落了埋怨。”

賈赦皺眉道:“婦道人家知道個什麽!如今是個天大的要緊時候,讓她趕之前嫁過去,與她只有好處的!難道我還能害她不成!你只管辦去,老太太那裏問起,我自有話回。”

且說孫家自從攀上賈赦,只覺渾渾噩噩的,起先還怕賈赦那頭反悔,如今見緊催起來,不免心裏生疑。就讓人去打聽這姑娘的事,生怕是個有殘疾的。可他家又沒什麽親近長輩,親娘不在京裏,總算尋了個族嬸過來看。

這嬸子一輩子哪裏進過這樣地方?比方成天宮也差不多了,回去只沒口子地讚。孫紹祖又同彭將軍提一回自己謀缺的事,彭將軍笑道:“所以才說該快些才好,如今正是變動的時候,你看看就這一陣子,下來多少人?這不都是等著填人的肥窩?只若是光銀子就有用,這天下有錢的也數不到你身上。正是要快些結親,就這個身份,比一萬兩銀子還強呢。”

孫紹祖聽了深以為然,只又疑心賈赦那頭何必如此,彭將軍便道:“都是拉幫結派的時候,我們老爺也想要關健的位置上坐個自己人才好。璉二爺倒是身上掛了銜兒的,可這府裏多少事,哪裏離得了他?他要真巡邊去了,這裏可不得亂了套!女婿也是半子,且可挑個真能耐得用的,算個正主意。

你不看看,這一陣子多少人來府上提親了,幸好我們下手快了一步,要不然,還真不一定能輪著咱們呢。如今你只快些操辦起來,這頭有我頂著,保你無事。只往後你成了咱們府上姑爺了,可得記著這段交情才好。”

孫紹祖這算聽明白了,加上近日也確實不少人上門提親,他嬸子回來時也說起了。生怕煮熟的鴨子給跑了,便只聽著這姓彭的指使,一徑忙活起來。

這兩廂的事顯了出來,賈政得之前王夫人所說,知道賈母留意,便特往賈赦處細說了一回。以賈政之意,這孫家算不得詩禮名族,且從前投來也不過希慕富貴之意,實在不算良配,便勸諫了幾回。奈何賈赦心裏一番籌謀打算卻也不便說出口的,只好擰了脖子直非要同這孫家結親不可。

賈政無奈,回去同王夫人說了,王夫人便去告訴了賈母。過得幾日,那頭事定,賈赦便來稟過賈母。賈母心裏不樂,只那頭都行至如此才來,顯是沒有要問自己主意的意思。只好先認了此事,又問:“怎麽聽說你那裏趕得很?哪家嫁閨女這麽著急的!”

賈赦早打好了腹稿,便道:“兒子也是沒法子,一則聽說宮裏老聖人身體欠佳,如今幾處王府連著理國公、錦鄉侯幾家都緊著辦兒女親事。這還罷了,那孫家的老太太身子也不大好,這若是……就得三年,就耽擱得厲害了。”

賈母聽了這話倒不好駁了,便皺眉道:“怎麽好好的非得挑這麽一戶人家!”

賈赦又道:“還是邢氏說的,迎丫頭性子綿軟,家裏人口少些的好。這家她嫁過去就自己當家了,不是比旁處更清凈容易。”

賈母哪裏知道這老兒子心思,見他能想到這裏,也十分難得了。便頷首道一句知道了,算揭過此事。

轉日邢夫人就來回過賈母,將迎春的東西一概都搬了回去,在那頭安心備嫁起來。

湘雲在黛玉那裏住了一陣子,回來時就是這副局面了。探春知她性子,怕她說出什麽來,先請了她到自己那裏,把她不在時候這陣子的事兒一件件都細說了。湘雲聽得葵官已經拉出去等著配人,司棋要出去她是知道的,只王善保家的竟遭了這般責罰卻未曾料到,還有迎春這就要嫁人了……

良久,探春推推她,她才回過神來,苦笑道:“我只疑心我這不是去林姐姐那裏小住,竟是往什麽地方看神仙下棋去了。王質爛柯,不過如此吧。”

一時又謝探春照看葵官,探春道:“這都是無奈之事,左右她們總也要出去的,如今出去也不差什麽。你若不放心,明日遣個人去看看她也罷。”

湘雲又謝過,晚間就讓翠縷打點了幾樣東西,囑咐她明日去看葵官,又道:“尋常只把她做個小子打扮逗趣,如今她出去了,那般樣子還不曉得怎麽給她惹煩惱呢!實在是我誤了她。”

翠縷道:“姑娘也太自責了,誰能想到忽然這樣?若是姑娘放不下,咱們回去時帶她走也罷。”

湘雲笑道:“又胡說了!到底她是這裏的人,哪裏由我們說了算。你明日把這東西給她,也算主仆一場,留個念想。”

翠縷答應著收好東西,才伺候湘雲洗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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